自辯書
梁國雄
2 0 0 1 年 3 月 27 日
法官先生：
我認為我不應為在立法會和平表達意見，而被判有罪。根據控辯雙方同意的「案情撮要」顯示，於去年十月十二日的立法會特首施政報告答問會時，我和案中其他被告在旁聽席上高呼「政府救市不救人可恥」、「設立最低工資」、「恢復集體談判權」、「特首下台」、「普選政府、普選立法會」的口號，又怎算藐視立法會呢？我們當時所呼喊的口號，是對特首及其政府剝奪港人普選權，實行商人治港，壓制勞苦大眾的控訴。 指陳之事實，路人皆見，所提之訴求，民眾心聲，何來藐視？
特區政府先後耗用公帑達二千億，拿民脂民膏救樓市股市毫不動容，卻罔顧十多萬失業者苦痛，不肯設立失業援助金濟其燃眉之急，導致失業貧窮自殺者連年增加，去年竟超過八百之數，救市不救人可恥顯而易見。 資方裁員減薪猖獗，「麥當奴」以十一元時薪僱工己是殘酷，最近竟又出現七元時薪的現象，當局卻罔聞工人團體之聲，拒不設立最低工資，是否偏袒資方？而且，更帶頭減少新入職公務員薪酬，大搞資源增值、服務外判，官商勾結壓搾打工仔女，明白非常。 特首上台伊始，就急不及待廢除數條勞工法例，由議員均經小圈子選舉產生的「臨時立法會」，逆民意而為當局蓋章通過，剝奪勞工依法享有的集體談判權，以及參加工會不受歧視和無理解僱等權利，我們要求當局立法恢復這些勞工權利，為何不可？ 證諸資方三年來肆意裁員減薪，甚至解僱工會領袖，就知政府廢法剝奪勞工權利，是為資方打壓勞工張目的倒行逆施！ 至於「普選政府和立法會」的主張，理所當然，即使在此法庭內，亦是眾望所歸，毋須再辯！
根據控方呈堂的錄像帶和立法會會議紀錄，我們高呼口號的過程，衹是莊嚴地向特首抗議，為時不過卅秒，立法會主席根本就沒有下令中止會議，亦未打算中止會議，而衹是命令保安人員將我們帶離旁聽席，我們離開後，會議亦迅速繼續下去，因此，我們的行為並不算是滋擾，所以亦無從令立法會中斷或可能中斷。 我們當日所言所行之目的，並非要擾亂立法會會議及令其中斷，而是行使公民表達意見的自由，大聲向特首表達香港普羅市民心聲而已。 藐視立法會之指控，於法於理均不成立。
至於我的第二個抗辯理由，則涉及法律觀點方面。 控方是以《立法會權力及特權條例》為依據檢控我的。 我認為，這條條例己經過時，必須予以修改，它當初頒佈之時，香港仍處於殖民地統治之下，當時的立法局，全部議席均非市民直選產生，要立例保持它的尊嚴凌鴐於市民之上自不待言。 但是一個立法機關要受適當保護，乃是由於防止行政機關濫權，遏制、阻撓以至剝奪其代表民意立法和監察政府的職權。 例如拘捕正在開會的議員，又或要議員為其在立法機關的言論要負刑事責任等，而斷非懲罰人民向之表達意見。 《立法會權力及特權條例》卻恰好相反，否則何以四百人小圈子選舉產生的特首及其政府，可以凌駕普選產生的議員，以行政立法手段，將少數人意見強加於人，集行政立法大權於一身？
其實，真正藐視立法會的，是剝奪香港人普選立法會和政府權力的當權者，也就是特首及其政府。 現時，立法會由直選產生的議員僅佔四成，其他均屬小圈子選舉而就任者。 試問，立法會又何以真正代表民意，如何代表市民立法和監察政府？這種不公平的選舉制度，顯然違背一人一票，以平等而普及的投票權選舉立法機關的民主原則，市民的完整普選權被當局踐踏腳下。 尤其甚者，乃是即使在民權受遏制，民意被扭曲的立法會內，尚要奉行「分組點票」的荒謬制度，以確保小圈子選舉的議員，可以否決直選議員的投票結果，何來公平？而且，立法會空具立法之名，而無立法之實，由四百名權貴富豪選出的特首，及由之委任的行政會議卻可坐擁立法大權。 法例和條例的草案，都按其意旨，由之吩咐各司級官員草擬，然後擲交由小圈子選舉議員操控的立法會通過，立法會其實衹是政府的橡皮圖章而己。 就算立法會議員有所謂提出「私人條例草案」的權力，但又受「不能涉及公帑開支和政府政策」的限制，重重制約，立法會又何以言代表民意立法，就是監察政府亦無從說起！ 極少數人把持的政府，竟可控制立法會於股掌之上，剝奪其應有職能，又豈止藐視立法會，簡直是視民權如草芥！
法庭維護的是法治，檢控我的政府亦如是說。 不過，法治的基礎，並非僅是執法權和司法權，而應由立法權去奠定基石的。 試問，人民無權普選立法機關和政府，何以言法治？
法治第一塊奠基石，就是人民不可剝奪的立憲權，亦即人民有權普選立憲法的代表，用憲法來保障其管治社會的權力和應享有的各種自由，規定產生政府的權力來源及其權限，防止執政者濫權向人民專制。 法治的第二塊奠基石，乃是由立憲權衍生的憲立權。 人民有權根據憲法規定選出立法機關和政府，履行立憲機關制訂的憲法條文，行使立法權訂立各種法例，體現憲法精神於生活之中，確保人民的意願和利益得到保障，政府的行政權亦源於此而已，可見，人民以普選授權其代表行使權力的原則，是絕對不能動搖的根本。 談法治不說普選，無異捨本逐末，浮沙建屋！ 放眼香港，被稱為小憲法的「基本法」由少數人包辦制訂，其內容又扼殺港人之普選立法會及政府權力，已是不爭事實。 立法會受到藐視，乃是來自政府及其欽點者，何須多說？
一個政府未經人民授權上台，己是以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專制。 掌權之餘更漠視民意，運用其統治特權偏袒財團富豪，官商勾結壓搾普羅市民，成為逼迫民眾的統治機器時，人民自然有權自衛，行使公民不服權抗命。 我們在立法會內高聲抗議，祇是行使公民抗命權的行為而已！ 其實公民抗命的行為並非偶然，不論時地，皆有民眾直斥專權者，抗命要之還政於民，又或抗議藉權課私的剝削者，為公義而吶喊抗爭。 中國「八九民運」和印度甘地先生的不合作運動，即是一例。 西方史上，英國憲章運動，也充斥民眾爭取民主的事蹟，法國革命，又何嘗不是反抗皇室貴族專制的偉業，美國人民在獨立戰爭勝利後，不是更在人權宣言中規定人民抗爭暴政的權利嗎？ 俄國工農推翻沙皇暴政，則更是人民抗爭的典範！ 我貢獻微薄，根本不堪與這些英雄事蹟相提並論，但是，我想我這個平凡人尚應有公民抗命的權利，不該在立法會為和平表達政見而判罪。
我是一個出身貧窮的打工仔，家住公共屋，令我深知勞工階級和低下階層的失業貧窮慘況，更為不值官商勾結，藉裁員減薪將泡沫經濟轉嫁市民的惡行，更痛感救市不救人政策可恥。 我是一名馬克思主義者，一個主張由人民民主管理社會運作和生產活動的社會主義者，為了提高低下階層的社會地位和生活質素，為了消滅失業貧窮的苦難，我都應該對現存的不合理、不公平事物大聲抗議！
最後，在完結陳辭之前，讓我再一次重申，公民抗命和平表達政見不應有罪，我深信，不論此案判決如何，在人們的良心法庭裡，我早已被宣判無罪，歷史亦將如此判決！
梁國雄
二○○一年三月二十七日
於港島西區裁判法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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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毛藐視立會再判囚 (明報新聞網)
http://www.mingpaonews.com/20010328/__gma1h.htm
蘋 論 ： 藐 視 立 法 會 的 不 是 長 毛 是 董 特 首 (蘋果日報)
http://appledaily.atnext.com/adotpl/ado_article.cfm?showdate=20010328&article_id=294731
打 斷 特 首 發 言 三 街 頭 鬥 士 入 獄 (蘋果日報)
http://appledaily.atnext.com/adotpl/ado_article.cfm?main_section_id=4104&showdate=20010328&article_id=294646
藐視立會長毛等三人判監 (東方日報)
http://hk.yahoo.com/headlines/010328/hongkong/od/20010328nhko05xtxt.html
在立法會特首答問期間高呼搗亂 梁國雄等三人判監七日 (大公報)
http://hk.yahoo.com/headlines/010328/hongkong/wisers/hk_a12004txt.html
四五行動三員藐視立會罪成 (文匯報)
http://hk.yahoo.com/headlines/010328/hongkong/wisers/hk_a12004txt.html
梁國雄等藐視立會監一星期 (商報)
http://hk.yahoo.com/headlines/010328/hongkong/wisers/hk_b02009txt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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